田何田子庄,便跟随田齐王族一大家族,被强制迁移到太祖刘邦的长陵邑,并就此扎下了根。
说来,田何田子庄与长陵田氏——也就是现胶东王刘彻的母族外戚田蚡,也算是远房亲戚。
只是在被强制搬迁到长陵后,田氏一族选择走上商道,田子庄则分门别户,找了处僻静的小院独居,继续专心搞自己的学问。
太祖刘邦求贤若渴,再三派人征辟,最终结果也还是和商山四皓拒绝征辟一样——田子庄以‘年老体弱’为由婉拒征辟。
好巧不巧,和商山四皓不愿仕汉,却愿意支持孝惠皇帝一样——长陵田子庄,也接受了彼时的太子储君、后来的孝惠皇帝刘盈的拜师礼……
后来的孝惠皇帝年间,以及吕太后掌权的前、后少帝年间,田子庄都在自己的小院安心搞学问,并收徒授业。
等太宗皇帝入继大统,公孙弘与贾谊、晁错、袁盎等一干青年才俊入朝,长陵田子庄,便成了公孙弘少有的忘年交。
——公孙弘很尊敬这位自秦时,就因精《易而名扬天下的老先生。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公孙弘甚至能算得上田子庄的‘不记名弟子’——毕竟公孙弘,也曾想其请教过有关《易的问题。
此番入朝,知道那位故人,大概率活不到一百岁,所以公孙弘一直都在逼自己别去想、也别去打听。
直到此刻,和刘荣聊起往昔,公孙弘才终是按捺不住,问出了口,也得到了那个公孙弘早有预料,却始终不敢面对的答案……
“子庄公”
“唉……”
…
“臣尚还记得,子庄公有一得意门生,名曰:丁宽?”
闻言,刘荣当即微点下头:“然。”
“梁人丁宽,子庄公唯一嫡传弟子。”
“太宗皇帝后元三年,丁宽学成出师,为子庄公遣去关东,以精进其所学。”
“丁宽东出函谷,至梁都睢阳而止,从周王孙习学古义《周氏传。”
“——孝景元年,子庄公离世,丁宽远来奔丧,朕,也曾代父皇登门吊唁,见过那丁宽一面。”
…
“后吴楚七国之乱,丁宽自请为将军,助梁孝王固守睢阳,号:丁将军,颇有斩获。”
“今岁科举,朕也曾遣人相问于丁宽:可有门徒德才兼备者,愿入长安以襄盛举?”
“丁宽谢辞曰:家师遗命,田氏《易一脉,不入朝、不为官、不食禄……”
说到这里,刘荣、公孙弘二人,便又是一阵长吁短叹。
——作为儒家六经当中,实用性最强、珍惜度最高的一脉,《易一脉的人才为何会如此稀缺?
答案便是凡治《易者,几乎无一例外,全都在追求宇宙最终的奥秘。
他们占卜、卦算;
他们观星、测算。
甚至于如今天下,最闻名遐迩的‘日者’,也就是占卜大师、《易学大拿司马季主,也同样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一年到头四处乱跑,根本找不到人。
你为他去干吗?
追星星。
追赶星辰运转,观察、记录、测算……
对于这样一群天文学家、神学家而言,入朝为官?
一年到头都在固定的地方坐班工作?
想都别想!
就这帮疯子,能隔个一二十年,甩一个没培养好的边角料出来,到长安来做观星官,刘荣都得谢他八辈儿祖宗……
“公故为博士时,朕虽尚年幼,然于长安、于庙堂之高,公,也算是故人了。”
“今日策问,便不讲其他——便已今我汉家之大弊为题,请公,畅所欲言。”
一阵寒暄、唏嘘过后,刘荣终还是把话题拉回了正规。
——策问!
用后世人更能理解的话来说,就是面试。
至于先前,公孙弘等人考卷进谏?
刘荣表示很高兴。
能有人——尤其是还没进入朝堂、半点权势都没有考生,敢在科举考场上,用试卷给自己写谏书,刘荣非常高兴。
尤其此番,本就是刘荣故意卖个破绽,来看这些考生们的反应。
最终结果让刘荣非常满意。
眼下,若是换做其他的年轻人,如郑当时、主父偃之类,刘荣或许还会玩儿一玩儿恩威并施,稍微吓唬一下年轻人。
但对公孙弘,却完全不需要。
——估计公孙弘从始至终,都知道刘荣如此作为的目的;
乖乖奉上那纸谏书,也不过是配合刘荣表演而已。
接下来,才是今日殿试真正的戏肉。
刘荣也将凭借这个时代特有的策问,来考验一下考生们的成色。
当然了;
近千名考生,刘荣根本见不过来。
所以,就见一见这几十个大概率有天赋、未来会有成就的杰出者,也就可以了……
“呵……”
“当真如传闻所言;”
“陛下,还真是雷厉风行……”
刘荣一出题,公孙弘便不由为之一愣。
片刻后,又哭笑着摇摇头,似是友人般,戏谑调侃了一下刘荣的单刀直入。
又眨眼的功夫,公孙弘身上,那好似邻家老爷爷般和蔼、慈祥的气质,便已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刘荣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一股令人本能直起腰杆、绷起面容的肃穆,和庄严。
“臣,愚见。”
“今汉家之弊政,内外各三。”
“——于内,首为宗藩割据,次为吏治混沌,再,为苛捐杂税。”
“于外,首为北蛮匈奴,次为岭南百越;”
“再,则为东北朝鲜……”
铿锵有力的一番话,便算是拉开了这场史诗级策问的序幕。
而公孙弘的政治智慧,也随着这看似平平无奇,任谁都知道、都说得出来的几个‘问题’被提出后,逐渐被完整展现在了刘荣的面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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