颍国公回来后,一向在户部默默无闻的右侍郎傅友文一下子变得强硬起来。
他几次与户部尚书杨靖在衙门里激烈争吵,具体结果不得而知。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工部都水司治水所需的款项已经获批。
而且,这次没有采用太子定下的方案,
应天商行也无需在年底出钱了,户部干脆利落地完成了相关银两交割。
此时,距离颍国公回京已经过去了五日。
工部尚书秦逵、左侍郎计煜辰、右侍郎陆云逸,
三人齐聚在户部位于京府的一间存银库房前。
他们望着库房内架子上密密麻麻摆放着的存银,心中感慨万千。
秦逵那平日里总是板着的黑脸,此刻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计煜辰神情复杂,隐约透露出一丝失落。
陆云逸眼窝深陷,皮肤蜡黄。
为了处理修路和修筑工坊的事务,他又连续两夜没有合眼。
但此刻,他却感受到了一种如同刚从军时见到将领般的激动心情。
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军中老大哥的威慑力,这种感觉让他心生向往。
陆云逸难以想象,宋国公冯胜出现在京城时会是怎样的场景。
若论时间算,冯胜比傅友德早十四年获封国公,是真正的开国勋贵。
他更无法想象,徐达在世时,
对军中以及京城的震慑力究竟有多大。
也难怪在那个时候,朝堂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人敢阻拦,
更不会出现如今这种一些人相互勾结、与朝堂作对的情况。
然而,当这股兴奋劲过后,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寒意。
颍国公就已经有如此强大的威势,
那么位列诸公之首的韩国公李善长来到京城,又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陆云逸不敢想象。
尽管已经跻身朝堂中枢,成为一方大员,
但在这些人物面前,他就如同一只在风雨中飘摇的小船,随时可能被大浪打翻。
看着眼前的银子,陆云逸暗自下定决心。
京城并非久留之地,这里藏龙卧虎,还是尽早离开为好。
宁做鸡头,不做凤尾。
这时,一声惊呼打断了陆云逸的思绪。
只见平日里总是黑着脸的秦逵,步伐匆匆地冲进库房,
发出了一声与他身份不符的兴奋嚎叫。
他高兴得像个孩子,在库房里蹦蹦跳跳,左摸摸右摸摸。
按理说,工部官员是不允许进入户部存银库房的。
但今日一同前来的户部堂官是傅友文,情况就不同了。
凭借着陆云逸的面子,一行人得以进入库房参观。
陆云逸对户部的库房也颇为惊叹。
不过,他的注意力并非集中在银子上,而是放在了周围墙壁上。
他发现,这些墙壁既不是由灰土砌成,也不是用黏土建造,
而是由一整块巨大石头,
经过精心打磨,砌成了墙壁的形状,矗立在此。
傅友文注意到了他的举动,笑着走过来解释道:
“怎么样,户部的库房比你们工部的要强不少吧?”
陆云逸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从库房的结构和深埋地下的设计来看,其造价必定不菲。
而且,如此巨大的石头砌成的墙壁,
几乎杜绝了有人通过人力挖掘通道进入库房的可能性。
傅友文叹了口气,说道:
“虽然杨靖与工部有些不对付,
但户部已经决定采用你们工部的混凝土,
在地下重新浇筑一个工事,用来储存银两和新发行的宝钞。
这次我帮了你的忙,在这件事上,你也得帮我一把。
可别拿混凝土不够之类的理由来敷衍户部。”
陆云逸一愣,没想到户部的人眼光如此敏锐,这么快就盯上了混凝土。
他笑着点了点头:
“这次治水的银钱能够这么快批下来,多亏了傅大人费心操劳。
混凝土的事情您放心,我回去后就立刻写文书,让工坊全力供应。
对了,您需要工坊提供一些工匠支持吗?”
“这倒不必了。具体的设计和施工,户部会请宫中的兵仗局来负责。
这样做,宫中也会更加放心。”
陆云逸点了点头,理解户部的顾虑。
眼前这些存银都是朝廷的重要钱财,也是宝钞的保证金。
如果这些钱财莫名其妙地丢失,整个大明朝廷将遭受沉重打击。
而工部向来是贪腐问题较为严重的部门,
谁也不能保证不会有消息泄露,因此并不足以让人放心。
说到这里,傅友文低声提醒道:
“我已经知道你们工部的打算了。
但对于都水司该如何治水,户部无权干涉,也不能越俎代庖。
不过,至少在表面上,双方都要过得去。
大家都在皇城为官,没必要闹得太僵。
这次工部占了上风,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陆云逸知道他指的是用混凝土修筑堤坝的事情,轻轻点了点头:
“傅大人请放心,都水司具体如何治水,我也不清楚,
就让他们按照自己的方案去做吧。”
傅友文一愣,随即笑了起来:
“陆大人果然老谋深算。
本来今日我还打算提醒您,不要搞什么阴阳账目和方案。
虽然现在事情进展顺利,但不代表事后不会有人找麻烦。
不过既然陆大人如此谨慎小心,我也就放心了。
也难怪兄长对你赞不绝口。”
陆云逸低头一笑,意味深长。
做这种事绝不能留下任何把柄,否则日后必将成为大祸患。
“多谢傅大人提醒,工部这就安排人把银子都运走。”
“出了这里,钱就如流水,记得去宝钞司换钞。”
听了这话,陆云逸顿时神情一紧,眉头微皱。
傅友文看到他这副模样,哈哈大笑起来:
“今日我这一趟也算没白跑。”
“还请傅大人不吝赐教。”
傅友文与他一边踱步,一边走出了库房。
看着吏员们将银子装上三轮车,两人又走出了一段距离。
傅友文提醒道:
“现在民间到处都在使用宝钞,朝廷给官员发放的俸禄也是宝钞。
然而,在许多工程建设中,使用的却是现银。
以往这种情况,民不举官不究。
但现在不同了,这些钱可以说是从户部抢来的,很容易招人记恨。
行事还是稳妥一些好。”
听了这番话,陆云逸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很快,他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这偌大的京城看似繁华宽广,实则处处暗藏陷阱。
“多谢傅大人告知,下官险些就掉进陷阱了。”
“哈哈哈,多思考思考就能明白。”
傅友文摆了摆手,说道:
“好了,银子也拿到了,该交代的事情也交代清楚了,我得回去办公了。
治水这件事,还望陆大人多多费心。
我们身为朝廷权贵,为朝廷办事就是为自己办事。
地方安稳了,咱们才能安心享福。”
“多谢傅大人教诲,小子铭记于心。”
称呼的变化让傅友文更加高兴,他摆了摆手,快步离去。
这时,冯云方匆匆赶来,在陆云逸身旁低声说道:
“大人,刘将军找您,说是关于方子的事情有结果了。”
陆云逸顿时皱起眉头:
“有问题吗?”
冯云方摇了摇头:
“回禀大人,目前还不清楚。
只是从胡小五的神情来看,事情似乎有些严重。”
陆云逸忽然笑了起来,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这应天还真是处处都是陷阱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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