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北宫。
曹睿背着手站在书房侧边,眉头微皱,看向木质屏风上悬挂着的大魏舆图。
自从黄初七年末,皇帝的书房中开始悬挂舆图后,年复一年,舆图已经替换过了三次:
右上角辽东之处,原本涂着赭黄色的四个郡县,已经标上了象征大魏的赤色旗,用方方正正的汉隶注上了‘营州’二字。正左边的汉中地区、和右下方的长江沿岸的庐江郡处,也都与北面各处的颜色统一。
偌大的版图之上,惟有左下象征蜀国的灰色,与右下代表吴国的浅蓝,显得这么碍眼。
虽说在舆图上直观看来,吴蜀两国所占之处足有半壁江山,还是有些欺骗性的。
但有识之人心中都清楚的很,看起来颇为广大的疆域,大多都是未开发的山区和蛮荒之地,真正有治下百姓长期定居的地方,相比北方的关中、中原、青徐、河北等处,可谓少之又少。
“襄阳。”曹睿自顾自的说出了这两个字,用蘸满朱红色墨汁的毛笔,在舆图之上圈了一圈。
枢密右监刘晔站在座位前边,向书房中汇聚着的大魏重臣们介绍着樊城偏将军逯式处发来的军报。刘晔说完之时,曹睿也刚好将毛笔掷回桌面上。
“方才刘卿之言,诸位也都听到了。”曹睿转过头来看向众人:“朕才刚回洛阳,孙权这是叫朕一日都不得消停。朕回来之前,从未想过回来后第一次在书房议事,是与你们讨论如何应对孙权。”
“在问你们军事之前,朕倒是想先另外问一句。”曹睿轻笑了一声:“你们都是智谋之士,谁能告诉朕孙权是怎么想的?他怎么敢的?”
堂中坐着的臣子们,或是低头思索、或是皱眉纠结,都试图想清这个问题。方才陛下这种神态、这种语气,显然是动了真火。平心而论,刚打完辽东就得知此事,怎么能忍得住火?
如果从臣子们与皇帝相处的角度来论,当今陛下有三个极好的优点:
首先就是大方,这个无须多论,书房中所有人都受过皇帝的提拔。太尉董昭与司空司马懿坐在最前,几乎就是有功必赏的象征。
其次就是坦荡。从不构陷臣子,也少因私人好恶或捕风捉影之事,对臣子加以处罚。浮华案众人与乱群的王祥之辈,显然不算在其中。
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真诚,这个很少用于形容皇帝的词语,形容当今陛下并不为过。如果用一句话表述的话,就是喜怒形于色。
谁愿意整天跟一个谜语人相处?皇帝有事没事从嘴里迸出两个字来,让臣子们互相猜来猜去,猜对了的获得奖赏,猜错了的罢官丢职,自己全然甩锅,这样能治理好国家吗?
身为人君,在议论政事的关键时候,偏向什么就明白指出,厌弃什么就表明态度,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在中枢节约沟通成本,保证决策体系的高效运转。
刘晔还未坐下,转身朝着皇帝拱手说道:“禀陛下,臣以为孙权这是旧习难改。早在建安年间,大魏在河北、在关西用兵之时,孙权就屡次率军攻侵合肥等处,屡屡为大魏军将所败。近来中原多雨,伊、洛、河、汉尽皆溢流,其中汉水水情最晚、持续最长,孙权定是借此时机进兵襄阳,以求全据汉水之南。”
司马懿也在一旁说道:“枢密所言不错,孙权此人惯常如此,偷袭成性。合肥对张文远、江陵对关云长、皖城对大司马,皆是如此。陛下无需深究。”
曹睿轻叹一声:“朕倒不是说他偷袭之事。吴不欲降魏,割据一方自为敌对,打也就打了。只可惜从太和元年到太和四年,数年之间朕与他往来书信,这些事情显得有些多余了,倒像个笑话一般,连个征兆都没有的。”
董昭老神在在的坐在椅子上,当了太尉之后,整个人的仪态气势也有些不同了,不仅坐满了整个椅子,后背还极为放松的倚靠在了椅背上。都混到三公的位子上了,年高德劭,自不用讲究这么多。
“陛下,”董昭微微拱手:“臣倒是有些别的想法。”
曹睿抬眼看了过去:“且说!”
“方才司空和枢密都是从孙权习性来论,可若是从时间来论呢?”董昭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吴军若从武昌至襄阳,水军逆流而上,算上攻侵沿途郡县,再慢的话,七日、八日就可到达。”
“洪水之时,襄阳、樊城也很难支援下游郡县,应当以自保为先。”
未等董昭说完,曹睿就主动接过话头来:“董公说得好!吴兵十日上午至襄樊,这般算起,至少九月初就已动兵了。而逯式军报之中所言,根据吴兵战船数量,足有三、四万以上。孙权不可能单单让武昌左近的中军出兵,肯定还有其他地方的吴军。”
“那就是说,孙权在汉水洪水刚起之时,就定然在谋划调兵了!”
董昭点头道:“陛下圣明。不过吴军既出,臣以为西蜀之兵说不得也会在西同时进发。诸葛亮今年并未攻侵过一次。”
司马懿眯眼想了几瞬,和声道:“臣附议。”
“臣也附议。”
“臣等附议。”
臣子们纷纷应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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