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我,真的从始至终都只有利用吗?
“相爷,我同他相识十数载,年少夫妻十数载,若非他突然亡故,我不可能到京城来,也不可能会想要再嫁给相爷……”
“够了!”
够明白了。
这些话,已经够明白了。
裴荀深深地攥着自己的手,紧握成拳。
原本今日他回家来,是想着怀王之事终于告一段落,不论结果如何,他总归能保住她们母女,保住相府。
但沈若竹突然同他说了这些话。
裴荀实是不知,自己接下来还能再说些什么。
和离么?
可他们分明成亲也还不满一年。
裴荀不愿说出那两个字,也不肯说出那两个字。
“和离书,到时我会拟好,交由相爷过目,相爷放心,相府的一分一厘,我同云渺都不会要。欠您的,您说怎么还就怎么还。您这段时日的照拂,我会一辈子记在心上……”
而他不愿意说出口的事情,沈若竹却总是能坦坦荡荡地说出来。
裴荀心中涌动着千言万语,但是面对着这般的沈若竹,他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当晚,裴荀眼睁睁地坐在屋中,看着沈若竹到来,又看着她离去。
她回了祁云渺的院子。
而他独自坐在屋中,终于,再忍不住无边的孤寂,步至院中,喊人端了酒上来。
很快,酒送了上来,但裴荀看着自己面前的人,却有些怔仲。
“镜宣?”
裴荀别过脸去,抹了一把自己的脸颊,不想叫儿子看到自己狼狈同落寞的样子。
然而,裴则站在他的面前,第一句话便是:“她们母女该走了吧?”
他的语气淡淡。
裴荀怔坐在原地,忽而间,错愕地抬头,问道:“你知道?”
“父亲难道不知道?”
裴则站在自家父亲的面前,气定神闲地反问道。
他的语气实在不好听,在春日的凉夜里,像是饱含着无尽的嘲讽。
“我该知道些什么?”裴荀又问道。
便只听裴则冷笑一声:“我以为,父亲娶人之前,至少会调查清楚人的身世,她从前同丈夫情深义重,共同在乡野生活了十数年,如今丈夫刚走,便带着女儿搬到了上京城来,这不是摆明了来寻仇的吗?”
原来他也早就看出了沈若竹的意图。
裴荀坐在原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不等他回话,只听裴则又继续道:“父亲总不会以为,自己这个年纪,这个
地位,还会真的碰到什么不管不顾的真爱……”
“混账东西!”
他的话实在过于难听,终于,裴荀忍不住,怒拍了一把面前的石桌。
他满面愠怒地看着裴则。
可是呵斥过后,他又该如何呢?
裴则说的字字句句,皆是事实。
裴荀带着眼尾的那一抹殷红,死死地瞪着自家的儿子,最终,只能夺过他面前的酒壶,一口气全都灌入了自己的喉中。
满满一整壶的琼浆,被他很快一饮而尽。
但是裴荀尤嫌不够,紧接着,两壶,三壶……
相府从不缺美酒。
在春夜的凉风之中,裴荀躺在冷硬的石桌上,恍惚之间,似乎又见到了他和沈若竹成亲前的那些过往。
身为当朝宰相,裴荀认识一个陌生的女子,怎可能不会去调查她的一切。
沈若竹的过去,他全都知情。
可是知情又如何?
他是上了年岁,又不是已经丢失了怦然心动的情愫。
她说她的丈夫没了,大理寺调查不出结果,她只能带着女儿上京,边等案子,边养活自己同女儿。
她说她一介妇孺,什么都不懂,除了会写字,会刺绣,卖弄些字画手绢,也不知道该如何过活。
她说她在上京城孤孤单单,举目无亲,除了和女儿相依为命,别的什么依靠都没有……
发妻死后,裴荀有整整八年,不曾触碰过女人。
一来是他对发妻敬重,她离世时,他因公务之急,不曾陪在身边,他心中有愧;二来便是他这些年在官场上汲汲为营,位高,自然顾虑得也多,实在没有心思去娶什么填房或续弦。
沈若竹是他意料之外的意外。
是他这么多年古井无波的情愫里,难得的一处柔软。
可都是假的。
这一切一切,都是假的。
不过是利用而已。
这是一个月色相当明朗的夜晚,朗朗霜华,似雪欺霜,若是可以,一家四口一道坐在月下,吃酒谈笑,赋诗对词,该是十分完满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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