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府侯夫人周氏的陪房周富贵喝得酩酊大醉,从山东菜馆出来了。
他原本是东府采买的管事,因采买的黑心棉被来寿家的捅出来,东府侯爷看在周夫人的脸面上,没有惩罚他,只是把他的差事夺了去,交给夫人定夺。
周夫人从香山避瘟回府之后,周富贵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说他被手下买办蒙蔽了,以他的财力和见识,即使贪墨,也不会看上几床棉被啊。
到底是自己的陪房,周富贵的老娘还是周夫人的奶娘,所以,周富贵是周夫人的奶哥哥。
奶娘在一旁哭求,毕竟奶过她一场,有养恩在,周夫人就放了周富贵一马,只是出了这样的丑事,东西两府失去过孩子的三等家奴恨不得活撕了周富贵。
所以,身为当家主母的周夫人也不好让周富贵在府里继续当差,就把要他在府外另觅房舍居住,平时就管一管周夫人的嫁妆铺子。
既然是嫁妆嘛,周夫人的私产,东府侯爷也无权过问的。
周夫人毕竟出身庆云侯府,周太皇太后的娘家,在侯府的鼎盛时期嫁到东府,陪嫁之丰厚,说是十里红妆也不为过,单是铺面就有二十多间,全是好地段的旺铺,被商家争相租赁,每年收的租金和周夫人嫁妆田的田租都差不多,是周夫人私房钱的主要来源之一。
比如西四牌楼的山东菜馆,就是周夫人的本钱。
到了年底了嘛,收账的最忙,周富贵去山东菜馆收下一年的房租。
山东菜馆老板摆出大席面,请了周富贵喝酒,两个清客相公劝酒,并两个官妓弹唱助兴。
东府侯夫人的陪嫁铺子,有这层关系在,就没有人敢在山东菜馆闹事。租了房子,还白得了一靠山,山东菜馆得好好伺候周富贵。
酒足饭饱,周富贵带着十张一百两银子的三通钱庄的银票——这是明年的一千两租金、十两银子的红封——这是山东菜馆老板给的“小意思”,脚步趔趄的站在门口,菜馆的店小二连忙去雇轿子送客。
“我不坐轿子。”周富贵摆摆手,“我喝多了,轿子坐的头晕,再晃几下还会吐,我自己走回去。”
周富贵晃晃悠悠,走街串巷,来到一个宅院,这里外面和普通民居差不多,但里头别有洞天,周富贵敲了敲门,一个头戴绿头巾的少年开了门,叫周富贵“姐夫”。
“姐夫,我姐姐最近正想你呢。”绿头巾少年说道。
这里是本司三院的行院人家,世代都是官妓,学习吹打弹唱,随时预备在各种官府宴会或者仪式上表演助兴,但给官府的表演是没有收入的,他们要生存,就得接一些“私活”,比如周富贵这样的客人。
这里的男人都头戴绿头巾,颜色很像乌龟,所以老的叫老乌龟,小的叫小乌龟。
这里女人的客人,一般称呼“姐夫”,皮肉买卖毕竟不好听,所以蒙上一层亲情的遮羞布,露水夫妻也是夫妻嘛。
小乌龟把周富贵客客气气的请到一间屋子里坐下,说道:“我姐姐在陪一个山西客人,山西客人豪阔,砸了五十两银子,非要我姐姐陪着吃酒赏雪,这会子还没回来。”
周富贵并不意外,他从房屋租金了抽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给了小乌龟,说道:“快过年了,给咱们家里置办一些年货,给你姐姐添一些衣服簪环,去跟你姐姐说,早些回来,我等着她。”
小乌龟接了银票,说道:“看姐夫身上有些酒了,我就不上酒——要顶老给姐夫来碗醒酒汤如何?”
顶老,就是在行院人家里头负责端茶倒水的小丫鬟。
顶,就是鼎,行院人家的女子,以取悦男人为生。男人在这里倾泻情绪和欲望,犹如男人的鼎炉,这些小丫鬟迟早会走“姐姐”们的老路,所以叫做顶老。
周富贵依然摆手,“醒酒汤酸溜溜的,就像山西客人一样一股醋味,我不喜欢,我睡一觉就好。”
周富贵不用喝醋,因为他已经“醋”了。
小乌龟半蹲下来,伺候周富贵宽衣脱靴,上了床,盖上绣被,周富贵就睡了。
周富贵醒来的时候,天都黑了,发现自己还在温柔乡里,就是“姐姐”还没来。
周富贵不禁有些怒气,给了一百两银子,还争不过那一身醋味的老西儿?
周富贵撩开床帐,叫道:“顶老快过来伺候更衣!”
但娇俏的顶老一个都没来,倒是屋里有人拿出火折子,点燃了桌上的蜡烛。
烛光下,那人的脸无比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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