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应该驮着一个壳,在无归宿的时候好有个去处,尽管这样会很劳累,但人是大胆的,自觉有归宿的,所以人是赤裸的,将自己所有的弱点都暴露在外。
好在孤独的时候,只要有光还有个影子陪着,若是没有了光,或者光线太强、太暗了,连影子也要弃之不顾了。
谢就住在这样一个终年没有光的地方,别影子,久而久之,他连自己也感受不到了。长期处在黑暗中,唯有大脑在不停地反抗、运转着,他的肢体肌肉逐渐退化,通常能够以一个极其奇怪的姿势好半一动不动,像死掉了一般。他的眼睛在黑夜里变得极其锐利,发着夜猫似的白光。听觉更是可怕,好像耳朵已经逐渐长成了三角形,像蝙蝠一样。
平日里他就听着自己身上毛发生长的声音,尽管里面有剃须刀在泛着淡淡的黑光,他也没有用过。只是用来在墙上、地上刻画着些什么。
他此刻伏在地上,耳朵贴在冰冷的石板上,忽然听见了一阵脚步声,而这脚步声至少是几百米开外的地方传来的,“咚咚咚……”直听了将近十分钟,才有一个人打着手电筒出现。
那道白光吓得他条件反射似的跳起来闪到了墙角,双手裹住头,好像这样可以保护自己似的,他浑身的毛发又把自己裹得像一个毛线球。堆在墙角,像一堆黑色的杂草。
可这种地方,除了虫子,什么也不长。
白色的光线照到了墙上,上面刻画着一些没人看得懂的符号,像是文字,又像是变形聊画。
“你在复习文字?”极低细的声音,被他扩大了数千倍放入耳朵里,惊得浑身一抖,然后又有一部分声音逃逸开来,在这黑暗中跑来跑去,挣扎了好一会,发现逃不出去便陨灭了。
谢早已不会话了,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和人过话了,话这个人是他的弟弟谢地。
“来吧,吃饭吧。”
谢地始终用白光逼着他,照在谢身上,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然后慢慢摸索着蹲下去。将手里端着的饭碗轻轻放到地上。发出“铿!”的清脆响声。
谢用手挡住白光,不让它照到自己的眼睛,身体仍是一动不动,以一种极其柔软的方式裹成一团,好像杂技表演那样,要把人放入一个极的箱子里,从而折叠、堆放起来。
他觉得这样做有极强的安全感,每当他在黑夜里感到危险、恐惧时,便会这样做,好似防寒又防骇。他极其消瘦,像一副裹皮的骨架子,手里紧紧揣着那把剃须刀。握得手掌出了血,但那血没有流下来,凝固住了。
谢地见他没有动静,便自觉地后退了几步,这过程中,始终用白光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然后关上铁栅栏,关掉手电筒,快步走掉了。
谢在黑暗之中开始蠕动身子,就像无数的其他虫一样,在刚刚受到惊扰时装死般的一动不动,现在危险解除,黑暗降临,他们全部开始疯狂地行动了。
在黑暗中他们要一齐去争抢那顿美餐,最大的竞争者便是谢。虫子开始自觉得意地往美餐爬去,老鼠叽叽喳喳地也开始从黑洞里窜出,谢听得无比仔细,他能够立刻判断出所有抢食者的方位以及行进速度、数量……
但他这次全然没有扑上去抢,仍是一动不动地堆在那儿。
谢地送食的频次越来越稀少,十年前是每三次,五年前是每两次,三年前是每一次,一年前开始是两一次,如今居然是三一次!
“他就要把我遗忘了!他想要我死!我十年前就已经死了!这世界上除了他几乎没人知道我的存在!不!还有这些虫子知道!这些肮脏的虫子”
“吃吧!可悲的家伙们,我怎么会跟你们一起抢食!我要走出去,就在他回来取盘子的时候!”
“你知道这是他全然不可能同意的!”
心中另一个声音话了。
“那就杀了他!谢地和我长得很像,我完全可以取代他,我一直在学习,我并没有被这个世界所抛弃!”
“十年了!以后该是属于我的岁月了!他没有表示感激之前,他压根不配活下去!”
“他已经察觉到了,他开始警惕你了,你做不到的!”
“他还是没有带防身的家伙,他知道那样做会激怒我!这是好机会!”
这样想着他开始发出凄冽的哼笑声,吓得那些已经抢食完食物的家伙们立刻停止不动了,待笑声消失,这顿饭食也消失了,它们四散逃逸开了。
谢在墙壁上缓缓磨锐着剃刀,正面、反面、正面、反面……
“沙沙沙……”
他的肚子没有因为三没进食而咆哮起来,因为他的肠胃和身体好似早已变异,只消靠吞噬黑暗和仇恨、孤独也能生存,甚至愈来愈强壮了!
他开始回忆着漫漫的十年,他早已失去了对时间的认知,一开始是依靠谢地送餐的频次计算时间,后来便开始自己数,数着数着就乱了,忘记了,再后来便通过用剃须刀划破皮肤,然后通过皮肤自愈的时间来推算,可他后来自愈能力越来越强,似乎也靠不住了,便通过听老鼠虫子的活动时间来推算,又通过用身体去感受地板的冷热来判断……
就这样,他居然十分准确地感知出了,时间已经流逝了十年,好像那恣意生长的毛发也已经明了这一结论。
本站域名为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