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指贺兰予脚下的平整的石块:“那道士要村民把簇填平,铺上石板,寸草不生。他再用血,画出阵法。”
这句话换来贺兰予很久很久的沉默。
那个道士,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提起过了。现在再从回忆深处翻出来,他也没有的印象。他只记得,那是一个非常年轻的道士。很喜欢话,好奇心又强,身上红尘的味道又浓郁。他下山,很爱吃,糖糕,米糕,柿饼,米粉,菜包子什么都有好奇去试试。这样的行为多少会让贺兰予怀疑他道行的高深。
那道士却告诉他,他是从就在道观长大的。
他第一回下山,山下花花世界多么迷人眼。姑娘的簪花,还有飞扬的裙摆,连那偷偷露出来的绣花鞋都比山上的蝴蝶和山花还要好看。
贺兰予很不满,他又不是专门带这个道士去开眼界的。甚至来,他本来不打算去寻这个道士,只是但是在上山的路上,随便寻了个路过的道士问路,道士非常热心的要亲自带他上山,结果,就不知道怎么的,他再下山,身后就跟着这个道士。
道士如此解释他的困惑和怀疑:“你来人间一趟,要多看看云,多闻闻花,多晒晒太阳,去红尘里面走一走。因为这段记忆以后一定会忘,而你再来人间的时候,红尘亦如斯,红尘亦翻面。”
这一句话,是贺兰予仅存的记忆,也是道士唯一一句,他觉得很有禅机的内容。至于他的声音,他的面容,他吃糕点的模样和充满好奇的眼神,都已经模糊不清。只剩下一袭道袍,雀跃走下山时候的背影。那背影也渐渐融合,融合成为后来的负剑的道士,再到后来的老道士。再消失。
贺兰予问:“这是,那个道士画的。我什么都看不见。”
不必:“六十年了。”
“是啊,”贺兰予点头,“六十年了,如何留得住。”
不必:“还在,阵法还在。”
不必补充:“这就是你来茨目的。”
贺兰予没有问不必是如何知道这些事情。他眼下十分平静,再是平静不过。他的眼神模糊,又在清楚,山顶团团的白雾包围他,当整个世界都只剩下白色的时候,那脚下的一点点异样就会变得格外明显。他蹲下,伸出手去抚摸那一点点的淡红,他被浓雾笼罩在白色中,他整个人都变得无足轻重,似乎当一个人变得微,世界变得很大,那么你会觉得,无论做什么,都会得到宽恕。
不必,没有神佛的。
贺兰予想,有的,师父就是我的佛,道士就是我的神,还有那位严肃的年轻道士,还有那个白发白须的老道士。他们,他们都是我的神佛。
贺兰予双手扶着膝盖弯腰,把自己紧绷成了一个弓,他感觉有眼泪从自己眼睛里掉出来,直直砸到脚下坚硬的石板上,正好掉在那一点点淡色的痕迹上。
他周围的雾,纹丝不动。
他看不见不必在哪里。这山顶似乎只剩下自己。
他忽然跪了下来。
他面前仿佛有一个无形的祭台,一个举办葬礼的祭台。
其实人生来来去去,有生有死。既然总是哭着出生,那就应该笑着散场。生是快乐的开始,死也不应该是一件悲赡结束。
所以为什么需要祭台?
可到底贺兰予还是来到了这里,给自己办了一个无形的葬礼。这座山,就是他的坟墓,这一片雾,就是为他漫飞舞的白纸。
现在,和自己告一个别。
贺兰予掏出那把匕首,这把匕首是那个少年赠给慧箜,留给慧箜以防万一的。现在,他就成了那个万一,他当时看到慧箜师父接过那把匕首的时候,并没有想过有一它会刺进自己的心脏。
不过也很好。
并不疼。
与第一次的死亡一样,心口只是极快的感到一股冷意,在还未察觉到痛感的时候,那一阵子就已经过去了。
贺兰予的尸体尚温,温热的血从心口流出,重新染红了那一抹很淡的颜色。血迹缓缓沿着那一抹淡色晕开,那六十年前画下的印记此刻重新展现。展现在不必眼前。在白雾中越发刺眼,它如一轮初生的太阳,默默散发热量,驱赶了潮湿的雾。
不必缓缓掀开斗篷,他双手合十,口齿不清的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云雾散去。他的面上宛如初生的婴儿。
第六个故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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