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不宣三人带着乞丐离开道心山,本就准备进城帮义妁买东西的昱晴川自然也一起跟去。
待人走净,金暮黎才重新出现在山门处,冷眸厉眉:“出来!”
“哈哈哈,”笑声响起时,一道身影也凭空显形,“如此敏锐,不愧是冥尊坐骑。”
金暮黎看着他脸上的面具:“魔界邪尊?”
“是我,”玄久黛的唇边溢着笑意,“本尊闲来无事,发发善心,送个学医的好苗子给百里钊,只要她收了这份人情,以后就不能拿本尊随意在人界行走说事儿。”
“别编了,”金暮黎冷哼,“即便她想找邪尊的茬儿,也得先看得见他本人,你跟我在这儿演什么戏。”
“还真不是演戏,”玄久黛笑了笑,“百里钊口含天宪,手握玉玺,百里赓又醉心修炼,不问政事,说不定,突然哪天龙椅就换了人。”
“她若有那想法,早就行动了,不会等到今日,”金暮黎并不相信百里钊会篡位,“说说你的真实目的吧,我可不信你闲到如此地步。”
玄久黛轻啧一声:“你说你身为神兽,脑子怎么变得和人一样复杂了呢?”
金暮黎:“……”
合着老娘就该思想简单、每天只知吃喝拉撒睡?
正要出言讥讽,玄久黛却已被她表情逗乐:“行行行,看你这么可爱的份上,本尊就实话告诉你好了。”
金暮黎抖了个激灵。
尼玛老娘可爱?你眼瞎吧?
这下,玄久黛直接笑出了声:“本尊夸你,你什么反应。”
金暮黎翻了个白眼:“要说赶紧说,别浪费时间。”
“这么着急,你很忙吗?”玄久黛故意面带疑惑,随即再自个儿恍然大悟,“啊,你是很忙,毕竟夫君崽崽儿一堆人等你投喂。”
金暮黎:“……”
废话连篇,这人脑子有病么?
玄久黛虽然逗她逗得兴起,却眼看对方要炸毛儿,也就及时收敛,免得被厌弃,以后不理人:“那我就快点告诉你,这个犹如乞丐的家伙,其实是雁象城富商之孙,因喜欢医术,又不被家人接受,而得了郁证,被其父锁在屋里不得出。”
“那么严重?”金暮黎了然,“所以他并不是乞丐?”
“不但不是乞丐,且,”玄久黛随手折枝,敲了敲手心,“若按当地习俗,身为嫡子长孙,无论有无学识,都应分得家中一半财产。”
金暮黎立马想到其中关窍:“郁证如此严重,有族中兄弟一份力。”
“没错,”玄久黛指捻细枝,转着玩,“此人不仅医学天赋极高,还很同情弱小,怜悯贫苦百姓,若能认真协助并加以利用,会是一把好刃。”
金暮黎觉得他话中颇有深意,但一时无法想透弄懂。
“我把人送来了,至于百里钊能不能借机行事,就看她自己了,”玄久黛目视周不宣离开的方向,轻轻一笑,“我倒期望阴爪鬼医能野心胆量并存,先一步提出本尊所预想。”
金暮黎满头雾水:“你~~”
“我先走了,”玄久黛却已转身,“本尊信徒快被夜梦天斩杀殆尽,该留就留点儿吧,毕竟没有了贼,捕快衙役干什么,无事可做,不仅无法积累经验,还会被撤掉职位,一家老小都跟着没饭吃。”
金暮黎看着他挥手消失,歪了歪头。
就为少数捕快衙役有饭吃,而让众多无辜百姓继续倒霉?
邪尊乱发什么善心。
但她并未纠结,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怎么过怎么活,最后都得魂归地府,进入轮回。
抬头看看天,她飞身就往山上掠,拎善水回屋,吃饭休息。
亲自伺候最珍贵灵花异草的善水被金暮黎抱到桌前,两人一起将魏庭枝带来的现成饭菜消灭干净。
人界已入三伏,帝都却因紫螺树及更多的灵草,而并不炎热。
起码与往年相比,清凉许多。
尤其是道心山。
石砌主路两边皆是遮日松柏,哪怕是正午散步,也不会见汗。
不仅如此,灵气比紫螺树更浓郁的道心山,呼吸吐纳之间,肺腑浊气尽被涤荡,连病都不会生。
这也是魏庭枝任由妘宇然赖在此处不走的另一缘由。
若无金暮黎的恩情、友情,以及诸多好处,他断不肯忍受相守一处却戒律清规般的生活。
道士日常居室与香客客房周围,都有高大绿树,但因考虑到太多会造成冬季阴冷,便酌情种植。
金暮黎牵着善水,陪他缓慢散步半小时,才拦腰困其于怀中,强行下令:“每天都要按时午休,否则我弄个小结界,你哪都别想去。”
善水闻言,立马老实闭目。
不一会儿,便甜蜜入梦。
金暮黎伸指往他眉心点了点,让他一觉连睡两个时辰。
凝望这个人,属于神兽化形后特有的凌厉眉眼,渐趋柔和。
从开始的素不起眼,到发现他的善良可爱,真是越来越稀罕。
在人界待久了,才能明白,男人越朴实越珍贵,比某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贵族子弟强百倍。
善水醒来时,虽然依旧热,但阳光的毒辣程度已减弱许多。
明明心里美得冒泡,口中却忍不住责怪自己:“睡过了。”
“别太辛苦,”金暮黎捏捏他的脸,“想儿子的话,就要学会尽快放手,把这里全部交给别人来做。”
善水轻嗯一声:“我会的。”
“我看那个义妁就不错,”金暮黎难得开口推荐,“自强自立身体好,谦虚谨慎肯吃苦,还有颗学无止境的上进之心,又是昱晴川的未来老婆,用她,很适合。”
善水点点头。
“答应带徒弟的事,我不反对,但一切都以自己身体为重,”金暮黎轻轻拥住他,“教别人的同时,儿子那边也不能放松,冥珠、祾玉她们也都喜欢跟着你辩识草药,到时由我合理安排时间,带你两界穿行,不能因分身乏术而劳累过度。”
善水紧紧依她而立:“好。”
“神界神花,仙界仙草,魔界魔石,鬼界鬼柳,四界医书我会尽量弄全,拿回给你瞧,等你自己研究透了,再教给小的,”金暮黎的食指轻刮他的耳廓边沿,“九个崽崽儿,我亲爱的善水道长,你的任务相当繁重哦。”
善水面色一红,却猛退一步,惊喜交加:“我不累,我不累的!”
金暮黎料到他的反应,不由更加心疼:“别急,搜罗需要时间。”
“嗯,我会耐心等,”善水眼里满是深情,“暮黎,谢谢你!”
谢谢你如此了解我,谢谢为我做的这一切。
我不说,但所有点点滴滴的好,我都牢牢记在心里。
金暮黎知他不善言辞,且越是他心底认定的亲近之人,越不会开口道谢。
今日能冒出这么一句,完全是不知该如何表达之下的别扭之举。
“跟我也这么客气?”金暮黎故作生气,“咱俩关系很远么?”
“不远不远,”善水愉悦道,“我以后~~”
“咳咳……”周不宣的提示声不合时宜的响起,“抱歉,我们……”
“打扰二位了,”魏庭枝拱手,“乞丐之事,我们已查出些眉目,因拿不定主意,特来商议。”
“还有你俩合力拿不定主意的?”金暮黎佯作不知,“说说看,有多复杂。”
“复杂倒也不是太复杂,但我因此而有了个大胆想法,”周不宣伸出手掌,目含期望,“咱们屋里坐?”
金暮黎看善水一眼:“他能听么?”
周不宣恭敬道:“随您意。”
金暮黎想了想,还是放弃:“算了,别让污烂腌臜毁了他的纯良。”
周不宣微笑以对。
“去忙吧,”金暮黎摸摸他后颈,温声道,“累了就歇会儿。”
善水红着脸,轻嗯相应。
金暮黎待他走远,才抬脚:“进来吧。”
三人入内。
周不宣反客为主,倒上四杯茶水。
金暮黎道:“昱晴川呢?没一起回来?”
“问话后,乞丐病情发作,我们便请晴川在魏府帮忙看守,”周不宣道,“原本想把乞丐关进大牢,但后来因为有了新想法,就改了主意,觉得放在魏府更妥当。”
“哦?”金暮黎挑眉,“那乞丐还有病?”
“是,”周不宣点头,“不仅有病,还病得不轻。”
“到底怎么回事,”金暮黎端起茶盏,“馨德药堂是否有牵扯?”
周不宣轻轻摇头:“乞丐说了假话,馨德药堂无故背锅。”
“馨德药堂老东家虽然是个笑里藏刀割皮肉、绵里藏针剔骨髓的主儿,却与此事当真毫无干系,”魏庭枝道,“除非咱有意小惩。”
“暂时不缺他家那点银子,”周不宣笑了起来,然后端起茶一饮而尽,“说正事吧,这个脏如乞丐的人名叫皇甫奉,乃雁象城首富皇甫茂林之孙,因从小就喜医术,而被家族子弟孤立歧视。”
“雁象城位处南方,那里的有钱人家,多追求富而仕,”魏庭枝补充道,“后代若能入朝做官,才叫光耀门楣,而医师,”
他看周不宣一眼,“向来是和商人一样,属于低贱行业。”
周不宣叹口气。
“的确,”金暮黎微微颔首,“虽然医生干的是救死扶伤的至善行当,但在未彻底打开国门之前,最被上层人士看不起。”
要不怎么有些医师只在乡下给人看病,不肯入城呢。
就是因为官贵之家太难伺候。
“皇甫奉的母亲因孩子食少失眠、郁郁寡欢而偷偷拿钱,让他买书自习,”周不宣道,“但豪门恩怨,其血腥程度不逊官场,皇甫茂林有四个儿子,九个孙子,皇甫奉不商不仕,却占着长孙之位,按照当地风俗,即便他以后不能为皇甫家耀门楣、添光彩,也会分走很大一部分财产。”
后面剧情,金暮黎即便不提前知晓,也能揆情度理,一猜即中:“被人下毒了,还是暗杀?”
“婴幼儿得不到自己喜欢的玩具,尚且哭闹不止,何况痴心医术的皇甫奉,”周不宣的眉间染上冷色,“他本就因心愿不得遂,而渐得郁证,偏偏族中兄弟落井下石,不仅当面冷嘲热讽,还设计联合将他骗进小黑屋,关了三天三夜。”
“也曾趁其不备,推其入井,”魏庭枝再次补充,“好在井不深,且是进了雨水的废弃枯井,不然小小孩童,就被加害至死。”
“即使未死,也得略残吧?”金暮黎摇头,“或许生在大家族的孩子,就没几个不心狠手辣的。”
“可不是,”妘宇然插嘴,“幸亏我落脚的地方是妘家堡,没有姨娘小妾,否则换成将军府、丞相府啥的,我怕是活不过三集。”
金暮黎被逗笑:“很有可能。”
高官贵族子弟从小就耳濡目染,并被勾心斗角环境中长大、经过大小许多风浪的父母亲自教导,岂是生于和平年代普通家庭、自以为很成熟、其实很幼稚的傻白独生子所能应付的。
“你们刚问完话,皇甫奉就发病了?”金暮黎心想玄久黛真是够绝,“落到你手里,应该一剂见效、药到病除吧?”
“哪有那么快,”周不宣失笑,“不过皇甫奉因为读过不少医书,对自己的精神疾病有一定的自知力和发展判断,提前自备了几种方药,让其母按照发病时的异常言行强行灌药治疗,所以十多年下来,疾病竟没能影响他的智力。”
“这人其实是个厉害角色,”妘宇然佩服道,“明明症状比我严重多了,却能自己把自己治好,难怪部分网友在某论坛盖楼反驳说,很多现代人自视甚高,看不起古人,而事实上古人比今人聪慧多了。”
“这话得看从哪方面来说,”周不宣道,“若论科技进步,没有各种电器的时代,的确不如新世界舒适方便;但若抛开电力机械,仅存留下来的绝妙又恢宏的宫观大殿,现代人就很难凭精巧手艺造出来。”
妘宇然正要接话,金暮黎却先开口:“我发现你们每次聊天都能跑题十万八千里,九头牛都拉不回。”
周、妘皆是一顿,然后齐声大笑:“彼此彼此!”
三人互相打趣半天,才言归正传。
周不宣道:“雁象城离此三千多里,皇甫奉一个患了郁证的病人,你就不好奇他是怎么来这的吗?”
“好奇啊,”金暮黎继续装,“这不等着你们说的么。”
“嗯,那我就开始划重点了,”周不宣肃容,“皇甫奉告诉我,救他出府之人,名叫卫祎昀。”
“卫祎昀?”金暮黎双目微睁,“那不是……”
“对,”周不宣点头,“卫祎昀的身体里住着鬼子,也就是上古凶兽~~饕餮熙众津。”
魏庭枝、妘宇然大惊:“什么!”
周不宣看向二人:“这件事我不瞒你们,但一定要做到保密,否则魏府和妘家堡都会被长公主斩杀殆尽,不留半个活口。”
“你你你……”妘宇然哭丧着脸哀嚎,“你早说,我回避啊!”
魏庭枝面容沉冷:“我们定会严守秘密,一丝也不泄露。”
“你说你这家伙,”金暮黎无语,“好好的,你坑他俩做什么。”
“你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我信任他们,”周不宣淡笑,“何况他们本就不是逢人乱开口的大嘴巴。”
“那万一有喝醉的时候呢?万一我们说悄悄话时有人躲在房顶床下听墙根呢?”妘宇然捶桌,“周不宣你可真是害死我们了!”
“哪有那么多万一,”周不宣微笑,“再说你家魏庭枝行事有多周全,有多谨慎,你不比我更清楚?”
“怎么没有?你跟百里钊谋事时不考虑各种万一?”妘宇然直想捶胸顿足,“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唉,你说故意就故意吧,”周不宣叹气,“我就是想把你们拴成一条绳上的蚂蚱,行不行?”
“你看你看,我就说吧?”妘宇然一脸的果然如此,“这家伙就是蓄意为之,没安好心!”
“行,我没安好心,可就算我居心不良,拉你入伙,那妘宇然你敢拍着胸脯保证说自己一点不想知道关于鬼子饕餮的事情么?”周不宣质问,“若我提前告诉你,我有涉及鬼子行踪的确切消息,你会选择捂起耳朵躲出去不听么?”
“我当然……”妘宇然顿了顿,高昂的声音陡低,“可能……也许……大概……”
周不宣摊摊手。
“行了行了,知道就知道了,又不是做不到保密,”金暮黎摆摆手,“之前我查过熙众津的位置,他的确在南方,但怎么突然想起救这个人?是不是有什么要求?”
“要求肯定是有的,”周不宣道,“他助皇甫奉离开牢笼,又请邪尊将他送到京城,目的就是让他感念恩德,待日后有能力时,为他上香立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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