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变数,当然还有永庆帝那最大的变数。
可不管怎么说,沈临毓不至于遭到安国公的反噬。
但另一半,陷害金太师的、巫蛊案更多内情的,他们还在等章家有人扛不住了松口。
而第二点……
沈临毓现在不能完全吃准了。
那张字条弯弯绕绕地,消失在了城北泰兴坊。
住在那附近的,有五、六两位皇子,而沈临毓原本猜测的八皇子李巍,他的府邸在城西。
今晨在御书房外遇见李巍时,对方说话的态度又着实不太像拿到了那张“挑衅”字条的模样。
起码,在沈临毓看来,李巍不是城府深、喜怒收敛的人。
沈临毓一面整理思绪,一面与阿薇说了自己的想法。
阿薇认真听完,顺着他的思路去分辨,一时之间亦无法下判断,但隐隐的,又觉得哪儿似乎不太对。
抿了下唇,阿薇从头梳理了一番沈临毓说的话,而后,她找到了盲点。
王爷的确开诚布公了,却也藏下了一点。
“那张没有被换的字条,”阿薇问,“安国公原本的字条,写了什么?”
沈临毓的眼中,无奈一闪而过。
他原不想提这事,这才避重就轻了,结果,阿薇姑娘直接就发现了。
阿薇观他神色,又把问题重复了一遍:“是不是与我有关?所以王爷不想提及?”
瞒不过,也就只能认了。
“是。”沈临毓叹息一声,把字条上的内容说了出来。
阿薇沉默了。
现如今的九皇子府,就是从前的太师府,是她出生的地方。
去年,她曾坐在马车上,悄悄看过那座已经易手的府邸,换了匾额的大门,不再是她的家了。
“其实,”阿薇轻轻开了口,“我离开时太小了,便是其中一草一木都没有变,可能也记不起来多少了,况且,早就已经变了。”
沈临毓垂着眼看她。
阿薇姑娘很会掩藏自己的情绪,但沈临毓还是从那片淡然中察觉到了几分怀念与感慨。
想来也是。
人都是恋家的。
何况是阿薇姑娘这样、为了给家人平反而拼劲全力的人。
思及此处,沈临毓低声问:“想不想去九皇子府看一看?”
这个提议让阿薇睁大了眼睛。
沈临毓看着她眼瞳中映着的自己的身影,道:“要是没说到那张字条,我不会问你这个,可惜没有瞒过去。”
故地重游,心境上难免会有起伏。
但沈临毓想,坚韧的人,能够踏过起伏。
果然,阿薇在思考之后,选择了“答应”。
“安国公认出了我,或许之后也会有别的人认出我来,”阿薇说着,“与其被人忽然安排、以此来试探我,不如我有备而往。”
怀念与感慨之外,还有坚定与认真。
沈临毓不由弯着眼笑了,他想,他果然喜欢这般心性坚韧的人,喜欢阿薇姑娘。
“我尽快安排好。”他承诺道。
阿薇应了声。
另一厢,牢房里,躺着休息了好一会儿的安国公夫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此处昏暗,只看守那儿亮着蜡烛。
这点光漫延过来,叫抱着膝盖坐在她边上的章瑛看起来格外伤心与落寞。
“阿瑛……”安国公夫人关心地唤了声。
章瑛闻声,视线从玉佩上挪过来,那双眼睛红肿极了。
“阿瑛啊……”安国公夫人一开口,便是一串咳嗽。
章瑛赶紧替她拍打顺气,嗫嗫道:“母亲,他们来势汹汹,我们当真能平安出去吗?”
安国公夫人下意识想要夸夸其谈,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谁知道呢?
她不说,振礼呢?国公爷呢?
章瑛见她犹豫,伤心道:“我越想越不安,这事都怪我,要不是因为我……
您已经察觉到要出事了,所以才会把我骂走。
是我自己拎不清,非要回城找陆念讨说法,才会被抓住。
您是想我和阿淼远走高飞的,就像我此刻希望阿淼平安一样。
只是、只是,母亲,我如何能舍得下您呢?”
古话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除了夫妻,兄弟姐妹反目成仇的,也不在少数。
但很少有父母能舍下孩子,孩子也会舍不得父母。
“我又不是岑琅,”章瑛说着说着,眼泪涌出来,“岑琅算是她祖母带大的,她和她母亲、祖母又都有心结,她能做出自保的买卖来。
可我不是,我是您宠着护着长大的,我怎么能、怎么能一走了之?”
是。
她和母亲之间有欺骗,有埋怨,有恨不得砸东西大吵一架的冲动。
可那算什么呢?
她们之间还有更深切的依赖与感情。
分析利弊、一条条拨算盘珠子,章瑛当然应该头也不回地走,但人活着就不是单纯的算术。
她是自私了些,却不是无知无感的木头。
安国公夫人被她说得心头感慨万千,眼泪也忍不住滚落。
母女两人抱头哭了起来。
一边哭,一边说事,一人说换子的历程,一人说多年的不安,反倒是把这三十年的心结都说开了。
是了,从知道以庶充嫡后,她们娘俩还不曾掏心掏肺好好说过。
这一哭,耗费心力。
章瑛哭狠了,夜里早早睡去。
安国公夫人却睡不着,沉默着坐到了后半夜,终是下定决心。
她轻手轻脚挪到栅栏处,低声把看顾的小吏叫过来:“我要见郡王。”
沈临毓这夜依旧歇在衙门里。
小吏去请示了,把安国公夫人带了出去。
链条长长,开门时难免叮铃哐当响。
安国公夫人忙探手扶一把:“轻些,别吵醒她。”
走出牢房,她跟着元敬走过长长的回廊。
十六夜的月色皎洁明亮,安国公夫人抹了一把干涩的眼角。
见到沈临毓时,她深吸一口气,道:“我可以把我知道的说出来,但是,我有条件。”
沈临毓靠着椅背,喝着提神的浓茶:“说说看。”
“不止是阿淼,我要阿瑛平安,”安国公夫人一字一字道,“不流放、不充奴,我要她能像岑琅一样去过安生日子!”
这个条件,沈临毓一点都不意外。
指腹摸索着茶盏,他平静地看着安国公夫人:“多一个章夫人、少一个章夫人,我倒是无所谓,但国公夫人想换命,就拿出足够的筹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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